古人也玩“剧本杀”?推理悬疑有“套路”
“周末一起约个剧本杀吗?”“剧本杀”日益成为各大城市都市青年周末休闲娱乐和社交生活的热门游戏,各类剧本花样迭出,同时,撰写游戏剧本也成了一部分青年的业余爱好甚至收入来源。“剧本杀”剧情主要以悬疑案件为核心,多人参与解密案发过程,大多剧本看似是西方推理小说的支流,但是如果我们翻检中国古代的“剧本库”,会发现原来古人也玩“剧本杀”。
古人也玩“剧本杀”?
中国古代的剧本主要分为杂剧和传奇两种,杂剧篇幅较短,通常只有四折一楔子,我们熟知的《窦娥冤》就属于杂剧。传奇篇幅大多较长,比如最著名的明代传奇《牡丹亭》就有五十五出之长。杂剧通常一天就可以演完,而传奇的整本演出则可能要连续数日。传奇节奏较慢、情节比较曲折,类似于现在的电视剧;而杂剧节奏较快,信息密度大,便类似于当下火热的“剧本杀”。
元杂剧中就有不少表现断案故事的“公案戏”。“公案”作为故事题材的一个门类,最早出现于宋代。当时“说话”四家的“小说”就出现了“说公案”这一门类。后来人们把小说名目用在戏剧分类上,于是就有了所谓的“公案剧”。郑振铎将“公案剧”定义为“摘奸发覆、洗冤雪枉的故事剧”。虽然古时有“十部传奇九相思”之称,明清传奇戏曲中以才子佳人故事为多,但中国古代戏曲文化一脉相承,传奇中也有一定对元杂剧公案戏的改写,以及表现民间断案的剧本。
元杂剧中可以称之为“公案戏”的剧本大约有三十多种,其中十一种剧本的主角——负责断案的“侦探”——都是包公,所以这些剧本也常被称为“包公戏”。这些元杂剧中的“包公戏”后来也成为著名的侠义小说《三侠五义》的直接情节和艺术来源。
自古“套路”得人心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话虽说不是古人云,但委实不虚。有人说剧本杀大佬和萌新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会不会娴熟地使用套路,掌握一定套路,有时候就是抓住凶手或成功逃脱问鼎MVP的关键。对于玩家如此,对于剧本杀作者来说也是如此。剧本杀玩久了,有些玩家也会萌生自己创作一套剧本杀的念头,同时发现很多剧本也是根据一定套路构造的。其实,剧本有套路,自古皆然,中国古代剧本便有不少固定模式。
中国古代剧本的套路首先表现在人物设置上。古典戏曲无论是杂剧还是传奇,都有一套非常完整的角色体制,即我们通常所说的生、旦、净、末、丑等,演员首先要扮演一类角色,再由角色来扮演人物。不同的角色有着不同的表演风格,在舞台上,观众常常通过角色的嗓音和动作,一看便知这个人物的身份和品行。而一个人物出场时,也会有一段出场的道白,类似于我们在“剧本杀”时拿到的人物小传中的人物背景介绍。比如关汉卿《鲁斋郎》中鲁斋郎出场即自白:
花花太岁为第一,浪子丧门再没双。街市小民闻吾怕,则我是权豪势要鲁斋郎。小官鲁斋郎是也。随朝数载,谢圣恩可怜,除授今职。小官嫌官小不做,嫌马瘦不骑,但行处引的是花腿闲汉,弹弓粘竿,鹞儿小鹞,每日飞鹰走犬,街市闲行。但见人家好的玩器,怎么他倒有,我倒无,我则借三日玩看了,第四日便还他,也不坏了他的。人家有那骏马雕鞍,我使人牵来,则骑三日,第四日便还他,也不坏了他的。我是个本分的人。
元杂剧公案戏中有不少如鲁斋郎这般“权豪势要”的角色,他们目无纲纪,胡作非为,最后通常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一般来讲,公案戏剧本的受害人是老实巴交的好人形象,有时会由“旦”或“末”来扮演。公案戏中的“侦探”常常是清官形象,尤以包公为典型。包公在元杂剧中不仅仅是一个精明强干的判官,更是一位刚正不阿专门打击“权豪势要”的政治领袖,正如《后庭花》杂剧中所写:“见放着开封府执法牟包龙图,必有个目前见血,剑下伏诛。”
构思剧本的关键环节是构思作案动机。与当代推理小说中复杂的心理动机相比,元杂剧公案戏中的作案动机常常比较简单,左右不离“财”与“色”两样。元杂剧将人性之贪财好色淋漓展现,《风雨像生货郎旦》中妓女张玉娥气死李秀才正妻,又勾结奸夫火烧李宅,在江边勒死李秀才谋财害命,最后刘秀才生还,奸夫淫妇案发伏诛;《包待制智赚生金阁》中庞衙内强占郭成的祖传宝物“生金阁”,还强占郭妻李氏,杀死郭成,最终被包公绳之以法。
元剧中也有一些单纯的财产官司,《包龙图智赚合同文字》写荒年兄弟立约未分家产,弟出逃死后,侄子刘安住负父母尸骨归葬,其伯母为了自己的女婿独占家财,拒不认亲,还骗走合同,最后由包龙图出场确认合同文字的合法性,使安住得以认祖归宗。
元剧中谋财害命也不在少数,《叮叮当当盆儿鬼》就表现了一桩骇人听闻的谋财害命案:外出做买卖的小商人杨国用,回家途中借宿在“盆罐赵”的黑店。“盆罐赵”夫妻杀死杨国用,夺其经商所得钱财,又将尸首焚烧制成瓦盆。后来老差吏张别古得到瓦盆,杨国用的鬼魂在盆中诉苦,张别古携带瓦盆向包公鸣冤,最终严惩凶手。这个故事到了小说《三侠五义》中,变成了为人们所熟知的“乌盆案”。
“剧本杀”的终极套路,正是一套环环相扣、让人拍案叫绝的侦破思维。一套剧本是否成功,也正取决于案件侦破过程中的“头脑风暴”是否足够引人入胜。然而,与西方推理小说和当代剧本杀崇尚线索勘查和逻辑推理相比,中国古代剧本中的侦破思维显得格外另类,案件的侦破常常依赖非自然力量或人伦经验判断。案件侦破过程中的非自然力量主要表现为受害者鬼魂鸣冤,如《盆儿鬼》中的谋杀案件就是由瓦盆中被害者的鬼魂诉说案情经过,才得以惩治凶手;与之相似,著名的杂剧《窦娥冤》的结局,亦是在窦娥的鬼魂的控诉下,感天动地,奇冤昭雪。
一套“剧本杀”救活一个剧种
虽然古代的“剧本杀”——公案戏时常套路满满,但一部优秀的剧本有时也会“大力出奇迹”。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就发生过这样一个一套“剧本杀”救活一个剧种的故事。
昆剧被称为“百戏之母”,明代时昆山腔从南戏四大声腔中脱颖而出,成为全国性声腔,清代剧坛上,昆曲独称“雅部”,但雅部昆腔在清中叶的花雅之争中节节败退,逐渐门庭冷落,民国战乱中几近失传,到新中国成立前,全国范围内几乎已经没有职业昆剧团。1955年春天,袁牧之和丁玲在杭州发现了浙江国风苏昆剧团这一硕果仅存的昆剧表演团体,几经周折,剧团改名为国营浙江苏昆剧团,在1956年四月踏上进京演出之路。这次演出十分轰动,5月18日,《人民日报》发表田汉执笔的社论《从“一出戏救活了一个剧种”谈起》,高度评价了演出的盛况,而这次演出所表演的剧目,正是一出表现推理断案的好戏——《十五贯》。
《十五贯》剧照
《十五贯》是明末清初苏州派剧作家朱素臣的传奇戏曲作品,改编自冯梦龙《醒世恒言》中的小说《十五贯戏言巧成祸》。原剧为双线结构,讲述熊氏兄弟各遭冤案,托梦苏州知府况钟申冤之事。浙江苏昆剧团的改编本对原剧删繁就简,只保留了一个冤案,讲述无锡屠户尤葫芦借来十五贯钱,醉中戏言是出卖继女苏戍娟所得,戍娟信以为真,连夜逃离。赌徒娄阿鼠潜入尤葫芦家偷取十五贯钱,误将尤葫芦杀死。苏戍娟路遇客商陶复朱的伙伴熊友兰,二人结伴同行。众邻居见尤葫芦惨死报官,公差发现二人,又查出熊友兰身上恰好带着赴常州办货用的十五贯钱。无锡知县主观臆测,断定二人通奸谋杀,判为死罪,江南巡抚周忱盲目复审定案。苏州知府况钟奉命监斩,验审时发觉案情可疑,遂至周忱面前据理力争,周忱限其半月査明。况钟抵押金印,亲至凶案现场勘查,找岀破案线索。又乔装改扮,访鼠测字,利用娄阿鼠的迷信心理,步步为营迫其招认真相,最终平反冤案。
今日重审《十五贯》的剧情,发现它亦可以改编成一个有趣的“剧本杀”本子。况钟勘查现场,寻找线索,推定真凶正符合“剧本杀”的破案思路,而旁敲侧击,利用心理战逼问实情,也是今日剧本杀玩家的必备“套路”。《十五贯》的剧情引人入胜,演员表演鲜活灵动,轰动了北京剧坛,此后,北京、上海、沈阳等大中城市的十一个剧种争相改编演出,全国多个地区昆剧院团如雨后春笋般相继成立,2001年昆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首批“人类口头遗产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名录。一部小小的“剧本杀”,真可谓起到了“救活一个剧种”的奇效。
来源:北京日报
页:
[1]